佛教只讲随缘吗?
佛教只讲随缘吗?
随缘二字随处可见,口语中,文章中,精品店里的条幅中,皆司空见惯。试问:随缘何意?随缘乃佛家语,缘即原因和条件,随缘即随顺因缘,顺应根机。换言之,即好坏随缘,得失随缘,不怨天、不尤人,荣辱毁誉泰然处之,坦然自如。为什么要随缘?因为好坏得失、荣辱毁誉皆过去宿因所感,皆是自己的思想言行所招,缘尽还无。故当自作自受。何谓精进?精进亦佛家语,即精勤努力,修善断恶,不断上进。为什么要精进?因为精进有诸多功德利益:得现法乐住;得世间法;得出世间法;得资财;得动静和谐;得解脱烦恼;得菩提(大彻大悟)。(参观:《大乘庄严经论》卷八)换言之,精进向上,才能得幸福、得快乐,才能成人,进而成佛。何谓佛?佛不是万能的神,而是觉悟的人,是自觉而后觉他的人,是大慈大悲的人,是无我利他的人。所谓我不下地狱,谁下地狱?佛,意味著人生的最高境界!
故近代高僧印光法师说:‘学佛一事,原须克尽人道,方可趣向,良以佛教,该世出世间一切诸法。故于父言慈,于子言孝,各令尽其人道之分,然后修出世之法。譬如欲修万丈高楼,必先筑地基,开通水道。’(《印光大师文钞菁华录》第231页)
因此,仅仅随缘是不够的。仅仅随缘,就有点守株待兔,无可奈何的味道。所以,要精进与随缘不二。何谓不二?即对立互补。随缘与精进既对立又互补。随缘不忘精进,精进而后随缘。这样既能不断向上,又能得失随缘,泰然处之,体动心静,心境平和、安详,不至于疲累失衡,怨天尤人,烦恼不断,伤害身心。
正如一位同学在作业中所写:有因便有果,有果便有因,世间万物的存在自有他的道理。考试考得好,是自己努力的结果;考不好,那肯定是自己还不够到家。没什么可烦恼的,也没什么可害怕的,继续努力就是了。
另一位同学的作业所见略同:因果关系告诉我,任何成功,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,也不会自己从地里长出来,而是靠努力争取的。我明白了,‘干’才是真的,再也不去空想、作白日梦,再也不去张口说空话。现在我总是默默地干,坚信因缘到了自然会有结果。事实证明,好成绩总是向我飞来。当然,许多事情是不可强求的,因为因缘未到。如果我们执著追求——太执著,我们注定是痛苦的。于是,我对自己说:‘努力去干,结果如何,就随缘吧!’这样,我总是以良好的心态去学习、考试,成绩就更好;这样,使我永保活力,永保旺盛的竞争力。
这就是精进向上与随缘自如不二,这就是既精进又随缘,这就是中道,这就是智慧,这就是生活的艺术。
吾国哲人谓之‘和而不同’。试看钱钟书《管锥编 #8226;左传正义》之五六:
齐景公曰:‘和与同异乎?’晏子对曰:‘异!和如羹焉,水火醯醢盐梅,以烹鱼肉,燀之以薪,宰夫和之,齐之以味,济其不及,以泄其过。……君臣亦然。君所谓可,而有否焉,臣献其否,以成其可;君所谓否,而有可焉,臣献其可,以去其否。……声亦如味,一气、二体、三类、四物、五声、六律、七音、八风、九歌以相成也,清浊、大小、短长、疾徐、哀乐、刚柔、迟速、高下、出入周疏以相济也。……若以水济水,谁能食之?若琴瑟之专壹,谁能听之?同之不可也如是!’按《国语 #8226;郑语》史伯对郑桓公曰:‘夫和实生物,同则不继。以他平他谓之和,……声一无听,物一无文,味一无果,物一无讲。’《论语 #8226;子路》章‘君子和而不同’句,刘宝楠《正义》引《左传》、《国语》之文释之,当矣。《管子 #8226;宙和》篇论君臣之道如‘五音不同声而能调,五味不同物而能和’,已蕴晏、史之旨。
这里以羹与音乐来比喻、说明‘和’乃对立因素之辅济,专壹则无和谐,无艺术,无审美。故同必至不和,而谐出于不一,对立互补,相反相成。还值得注意的是,‘和实生物’之‘生’字,揭示了‘和’的创构性或生成性,而这恰恰是单一之‘同’所不具有的。对立互补、相辅相济之‘和’,其价值,正在于这一过程能生成新的东西。对艺术家而言,就是生成了新的意味,新的境界,新的人物,新的世界,新的审美价值。对人生而言,则创构健全、平衡的生活。两极中和的要义正在于此。其实,中国的‘和’本身就意味著两极对立互补,意味著对立因素的相济关系。所谓和而不同,相反相成。
两极中和,对立互补,乃儒、释、道之共通思想,亦是东方不同于西方思维模式之关键。在西方,希伯莱人的传统和希腊人的传统是一致的,‘创世说’对促成超越的语言,以及被用来将这种语言具体化为二元论范畴,具有深刻的影响。二元论也存在于受‘创世说’影响的哲学体系中。把永恒的世界与非永恒的世界加以分离,这种思想影响深远。它认为,在变化的现象背后,有一个永恒的实在。这必然导致二元论。二元论一直是西方人解释存在时的主要范畴,如实在和现象,形式和质料,一般和特殊等。这样,世界就成了本质上不连续的存在。这种二元论以多种形式出现,在西方宇宙论的发展中,始终是一种支配的力量。它一直是一只真正的潘朵拉盒子,释放出构造西方形而上学沉思的多种精巧的二元论形式。
二元论对关系的解释,导致了本质主义。世界的要素被视为分离的和独立的。相反,对关系的两极性解释,则是情境主义的,即认为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互相依赖的。在中国古代形而上学的滥觞和发展中,两极性一直是一种主要的解释原则。因此,二元论范畴,不仅不适合将两极性形而上学化的东方传统,甚至还会成为歪曲的祸根。(参观:[美]郝大维、安乐哲:《孔子哲学思微》,第176页)
在道家和孔子的传统中,‘天’的功能等于‘道’,它是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,并由互补力量的相互作用推动。这种过程是循环往复的:上升和下降,盈和亏,聚和散等等。一切存在都是连续统一体,它的每一方面都是转换的过程。中国佛教中的宇宙模式与此相通,试看法藏的‘镜屋’。唐朝时,在武宗的要求下,佛家华严宗的祖师法藏对《华严经》作了解释。在一间上下左右都是镜子的房间中央,法藏放了一尊佛像。法藏手里拿了一块能反射的水晶体,他说,从镜子中反射过来的每一个佛像都包含在水晶体中,并反照回各面镜子中去。一切事物都是这样相互交融。
我们认为,法藏的镜屋所说明的‘相互交融’,具有中国古代宇宙论的共同性。尽管孔子没有兴趣对自己宇宙论的含义加以解释,但我们还是要说,如果他这样做了,它的观点将和道家或华严宗没有根本的不同。
这就是和而不同,对立互补。它落实在我们的人生中,就意味著,出世与入世对立互补(以出世的精神,作入世的事业),身与心对立互补(身心互动互制),动与静对立互补(体动心静),得与失对立互补(没有付出,就没有得到),自利与利他对立互补(爱护他人,就是爱护自己),修德与赚钱对立互补(为顾客著想则财源滚滚),现代与传统对立互补,中国文化与外国文化对立互补,人类与自然对立互补(污染、破坏环境,灭绝动物,就是毁灭人类),人文、宗教与科学技术对立互补(爱因斯坦说:没有科学的宗教是瞎子,没有宗教的科学是瘸子),精进与随缘对立互补。